每个人天生都是狐狸精

每个人天生都是狐狸。这是妈妈告诉我的。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有些人只是普普通通的狐狸，而有些是在天上的那些宫女们吃了太上老君炼的药转世到人间的狐狸精。当然，狐狸精不但可以变身，而且还可以施展无边的法术，只不过这些古老的魔法都已经远远跟不上时代的进步了——无论是狐狸还是狐狸精们天生都有了一副人类的躯壳。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常常会在又老又歪的房子边上，隔着厚重的黑色窗帘看生活在房子里的老狐狸精们变戏法。

有些天生敏锐得像猫一样的老头子会发现从大到小排成一排的三个人——我，哥哥，和一个与我差不了几分钟的弟弟。有时碰上脾气躁的，就会看到他的胡子根根直竖气呼呼地把我们撵走；但碰上和气的，像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的那个似乎曾与我们家族一样庞大的狐氏家族后裔——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我和哥哥却趁机捉弄他，但他每次都不生气。

每次 * 被发现，都会挨一顿毒打。哥哥毕竟大一点，懂得了爱护比自己小几年的弟弟们，于是选择了受罚。他在我和弟弟的心目中永远是英雄，常常一个人顶着粗暴老头们的口水，让我乘机和弟弟撤退。我和弟弟离开后就立马忘记了那个甘愿为我们付出一切的好哥哥，跑到别的地方去玩了，也没有再费尽心思编什么“狐狸的谎言”去骗咱们的妈妈了。后来等我们整个小镇里所有可玩的东西都玩尽兴了之后回到家，才突然想起了那个哥哥。那时那个“翘胡子王八”——我和弟弟都是这么称呼那老头的——揪着哥哥稚嫩的肩膀站在妈妈面前数落那个“ * ”者，然后看到门后两个探头探脑的小东西，立马扯着我和弟弟的耳朵拖到妈妈跟前，气呼呼地又骂出很多的脏话，让妈妈丢尽了脸。

那个“王八”走了之后，妈妈自然要打我们兄弟仨人，哥哥的脸颊上挨了重重的一击，整张右脸都肿了起来，红通通的。妈妈又要来打我和弟弟，我扯扯弟弟让他靠近我一点，巴掌扬起来了，我紧紧闭上了眼睛。巴掌拍在皮肤上特有的清脆声响了起来，但是我却一点都没有感到痛，我睁开眼睛看着弟弟，弟弟也惊讶地看着我，显然他也不疼。

我感到我的肩膀被人抱着，环着我身体的手臂很瘦弱，有点黝黑，我抬头看看，哥哥的眼睛肿得通红，里面闪动着亮晶晶的东西，他的脸也肿得通红，清瘦的肩膀瑟瑟发抖。哥哥用他的背将我和弟弟本来应该挨的巴掌挡住了，妈妈的手狠狠地落到了哥哥的背上。

哥哥在哭，声音颤抖：“妈——妈——不是，不是弟弟搞的，是我带他们去看的，是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和弟弟们没有任何……任何关系……”

看到我和弟弟都在看着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哥哥安抚地笑了笑，终于沉受不住压力，向前栽倒在我和弟弟的怀里。我抬头看着妈妈，妈妈的眼泪哗啦一下涌了出来，从我的怀中抢走哥哥，大哭：“傻孩子，傻孩子诶！妈不是想打你的弟弟们啊！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犯的错误太多了！你为他们沉受的太多了！……”

我和弟弟从没看见妈妈哭成那样，也没看见一直仿佛铁塔似的哥哥突然变成那个样子，看起来软弱，单薄。

那天之后的几天，哥哥一直躺在床上，眼睛紧闭，任我和弟弟如何推他喊他，他都毫无反应，他的面色苍白，棕色的头发贴着额头，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抿着。我去询问妈妈关于哥哥的事，妈妈这几天似乎很疲惫，两眼布满血丝。

“哥哥有点累了，他的灵魂需要休息。”她嗓音沙哑，却又万分严肃地说，“你们这几天不要再进哥哥的房间了，我想我们可能得给他做些检查——必要的话，是得施魔法的，以便帮助他灵魂与躯壳的苏醒。”

“妈妈——需要我和弟弟帮忙吗？”我小心地问。妈妈不以为然，表情不自在地盯着我身后的一面空墙，漫不经心地说：“不需要，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掺和，一边玩去。”

我不满地瞅着她，但她似乎毫无感觉，转身就走进了哥哥的房间，顺手把门关上，一会之后，门上雪白的帘子也拉上了。我立马叫来弟弟，运用我们的透视魔力往里面 * 。但似乎妈妈施了什么比我们都要高一等级的魔法——虽说不是那么的难——以至于让我们无法透视到里面的事情，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我们的卧室——曾经也是哥哥的。

三个枕头静静地躺在那儿，中间那个是哥哥的。我们兄弟三人睡的时候，我和弟弟总是嘟嚷着又挤又热，哥哥便好脾气地侧着身让我和弟弟都有很大的睡眠空间。我将哥哥的枕头抱起来，很软，透露着哥哥的气息，温柔的气息，我突然感到有点想念哥哥，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枕头。

第二天院子里有点吵杂。

朝窗外一看才知道大舅二伯姑妈姨妈什么的全都来了，弟弟揉揉眼睛朝外面瞟了一眼，立马将目光收回了，迷迷糊糊的似乎还想睡一会儿。

我倒是挺惊讶于这些平时对我们不冷不热的远房亲戚怎么会一大早的就聚集在院子里，于是立马跑出门。几个我不认识的哥哥姐姐们跑上来细细观察着我。

“这么小啊！”一个银色头发脑后扎了小辫子的女孩仔细地瞧着我。

“那个秋原上土不知比他大多少？”一个棕色头发略长但声音粗哑的男孩嘟嚷。

“似乎狐狸胡子还没长出来……”短头发女孩凑近瞧着我的脸蛋。

“耳朵也是啊！”一个男生——长得与短头发女孩挺像——摸了摸我的脑袋。

“听说好像给姨妈姨夫封印起来了。”棕色长发的男生若有所思。

“那么魔力应该很弱咯？”紫色头发的帅气男生兴奋地下结论道。喂喂，你高兴个什么劲啊！

“不对啊！听说他的哥哥魔力就很强。”短辫子女孩一句话让紫头发蔫了下去。

“他哥哥体内的狐狸素似乎没给封印。”在我身边的一个扎马尾的金头发女生慢悠悠地说。

“他们一家本来好像就是强者……”紫头发不经意间冒出一句。

“所以才当上一族之长的吗？”大部分人异口同声地问。

“没有确切的证明，不确定。”紫头发耸耸肩。

“这男孩的哥哥好像晕倒了。”扎小辫的女孩说。

“早知道了。”周围杂七杂八响起很多人的声音。

“他不是强者吗？”一个从没见过的黑头发男生嚷嚷。

“听说是躯壳累了，灵魂被封印。”一个银头发的男孩发言。

“原来如此。”周围一片的唏嘘声。

“这孩子好可怜，哥哥的灵魂被封印了还不知道。”不知是哪个傻子说的？我一定要一口咬死他，我老早就知道哥哥的事了。

“听说可以让灵魂解封的，但是好像要损伤大脑组织的某个部位……”棕头发男孩面无表情地说。

“记忆吗？”扎小辫的女孩激动地问。

“不确定，但听说好像是的。”棕头发男孩点点头。你说什么？哥哥会失忆？

“我以前和秋原上土玩过的，那时他真是个大好先生。”一个向来保持沉默的黑色长发女生突然冒了出来，她的眉眼挺熟悉，好像见过的。

“是。不是很温柔？”扎小辫的女孩面色有点红润。

“而且很有责任感，对比自己小的人格外保护。”长发女生的眼睛亮了。我突然记起了那抹眸子里的亮光，原来这长发女生是大姨家的。

“不知道他醒来后还会不会是那样的？”又有个将脑后头发束起的棕头发男生插队进来，像极了那个披着半长棕色头发的男生。难道他俩是兄弟？

“难道灵魂解封还会触及到性格反差问题？”长发女生有些紧张。

“曾经有过性格变得截然相反的例子。”紫头发满不在乎地说，走开了。

“我希望秋原上土没有……不然他的两个弟弟就遭殃了。”长发女生半怜悯地看了我一眼。

“他有两个弟弟？”银色头发的人似乎很震惊。

“嗯，后来他妈妈不是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吗，我们看到的是那个哥哥。”长发女生嬉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哥和弟弟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弟弟懦弱一点。”扎辫子的女生说。

“这个哥哥一看就是个有责任感的。”黑头发男孩冲我嘿嘿一笑，我瞪了他一眼，我最不喜欢这种无缘无故嬉皮笑脸的人了。

“哥——”披头发的棕色男生有点不满，“你看人家哥哥多好！你就不能学学吗……”扎辫子的棕发男生有点愧疚地笑笑。

“诶诶，你们还去那个房间看了？”长发女生突然发话，“就是秋原上土的那个房间。”

“看了啊，咋了？”众人频频点头。

“你们不觉得那个晕倒的秋原什么来着长得挺帅么？”长发女生激动地说。

“那是那是，哇，真的是帅爆了！”扎辫子女生两颊通红。

“女生真是花痴，没想到狐狸精都是。”银头发男生毫不在意地说，“我姐在家就是这样……”扎辫子女生面红耳赤地拍了银发男生的后脑勺一下。

哥哥睡着的那个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周围的人立马散去——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那扇打开了的门。尤其是那两个女生，跑得最为快。妈妈披头散发地走出来，一改往日的清淡俊雅，与普通的粗俗妇女没什么两样。

“解开了？”“上土怎么样了？”“有什么异常吗？”“能进去看了么？”…… ……

……

妈妈一一无奈地回答着，只是在“有什么异常”这个问题上产生了一点停顿，似乎这句问话刺刀了她心中的某个部位。

“他……儿子，我的儿子他……”妈妈的嘴巴蠕动着，“他，忘记了。”

…… ……